■温勇智

【资料图】

一直以为，永州应该属于柳宗元的。当我走进柳子庙、站在柳宗元塑像前，这种感觉分外的强烈。我相信永州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。

柳子庙坐落在永州潇水之西的柳子街上，始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三年（1056），历代屡次修缮。柳子庙占地面积达2000多平方米，砖木结构，面对愚溪，背靠青山。给柳子庙浇水，是永州的日常行为，梦境中的柳宗元在柳子庙收集雨水，收集鸟鸣，收集箴言。树下有他栖居的屋舍，远离了喧嚣的召唤。迷恋花香，我怎能不闻香下马？柳大人啊，就算从来没有写下了《永州八记》《江雪》《捕蛇者说》等大量诗文，就算从没谪居永州十年，你那份心系民众的爱，也会长在柳子庙深处。黄昏近了，你与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，那些无病呻吟的骈文，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游戏，你嗤之以鼻，“文道合一”，“以文明道”，“不平则鸣”，“务去陈言”，“辞必己出”，先“立行”再“立言”，仿佛空气已燃烧，你、韩愈、刘禹锡、白居易、元稹等人都开始热血沸腾，我的怀抱也已然潮湿，一个人的永州涟漪了水灵灵的平仄，打捞着另一个人落下的思念和泪水。煲一壶月光，我走进柳子庙，开始阅读你。迎风而立的那一排排柏树，还在倔强地招展，自然的文风依然在柳子庙时空飘荡，其中的一片落叶掉在我身旁，如一页发黄的书卷，还封盖着禁言的大印。

想象中，柳子庙是永州的一枚书签。一枚书签的意义就在于，这里是有灵魂的。无论是谁，只要打开永州这本厚重的书，都会不自觉地停留在这儿。因为，阅读是从一枚书签处开始的。

我喜欢有灵魂的书签。书签里的那些丰蕴的意象，在永州浓郁的文化气息里生长，可以让人的心灵云雾缭绕，怡然隽永。因此，置身于柳子庙的时候，就感受到一股内敛而奔放的气息，流淌在永州光滑的横断面上，伸手一握，满满的都是一种文化，一种文明，一种魂魄。

我来了，沿着先生你深深浅浅的脚印渐行渐近。

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，我想你的文章写得好是真的，题材和境界、情调和立意，在阴晴圆缺里，都会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。你和韩愈二人在创作实践中身体力行，创作了许多内容丰富、技巧纯熟、语言精练生动的优秀散文。尤其是你贬谪永州留下的《永州八记》，更是脍炙人口，或峭拔峻洁，或清邃奇丽，以精巧的语言再现自然美，同时字里行间可以看见你在极度苦闷中转而追求精神的寄托。你的这组山水游记无疑践行了古文运动的精髓，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而我其实更钦佩先生你的处事和为人。迎风而立的柏，模糊了大唐的信仰，香枝在风中摇曳，题跋一个诗人心胸的辽阔。信仰和理想扑向永州的身子，像一只蝴蝶在翩翩起舞。我曾想，假如你也是一根墙头草，假如你也是和其他大臣一样迎合，不参与王叔文的革新运动，凭你的才能和声望，会不会封侯拜相、官至一品？但你究竟是你，是一个不怕鬼、不信邪的你，是一个有着凛然正气和献身精神的你。作为一个思想家，你把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 《非国语》《贞符》《时令论》《断刑论》《天说》《天对》等文章，无疑是对汉代大儒董仲舒鼓吹的“夏商周三代受命之符”的符命说持否定态度，对唯心主义天命论进行了彻底的批判。当然，你也会有苦闷，也会有气愤，也会有彷徨，甚至绝望。难能可贵的是，你只是偶尔惆怅那么一下、抱怨一下、感叹一下，然后很快在山水里找到灵感，找到精神的寄托和领悟，转而振作起来，身体力行“励材能，兴功力，致大康于民，垂不灭之声”的政治理想。

这，就是你；这，就是柳宗元。一个身处逆境还能见心明志的人。才气过人，性格超拔，道文合一，文人合一，造就了一代旷世文学家。

千年时光的走廊，那一端站着大唐的风土，这一段矗立着现代的繁华。柳子庙，收养了你无限的才情。曾经的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，披一层薄光站在那儿。岁月给永州多少暗示和补偿，先生，你留下的芬芳，是时光无法抹去的。永州的每一条街道、每一个村落会记着你，永州的每一座山、每一滴流水会记着你，永州的每一个百姓会记着你。永州，是你的永州；你，是永州的柳宗元。你是永州的文学家、思想家、哲学家，你的文学才华和治国经纶让半个江山在永州旖旎。四十七个春秋的人生，你让十年的平仄留在永州，让诗文在这里永恒。

多少时光已逝，但永州还在，文化还在，灵魂还在，静静地等待我的靠近。

我，也不得不把灵魂再次靠近永州，靠近柳子庙，靠近那大门、戏台、中殿、正殿，靠近那石碑，靠近那古柏——它们集合起你全部的光芒，说出永州的美和底蕴。

历史和文化，就这样成就了永州。抑或永州成就了一段历史和文化。

不再思量了。此时的永州，和你在时一模一样，喂养着文道合一的光芒。我们对弈、斟酒、高吟、狂欢，把春风踩在脚下，而你和永州正好是一个敬畏的高度。走进永州，就是走进了历史，就是走进了文化，就是走进了文明。心情在柔美里放松，思绪在辽远里飘逸，灵感在厚重里勃发。

愿意走近永州，走进永州。举目，环顾。心灵，在永州里袅袅晕开，一直蔓延在心头的几许期望，如鸟声一样挂在了永州的枝头。在永州，在永州，我听见灵魂潺潺流淌的声音。

想把心灵的居所，构建在永州，与青山为邻，与流水为伴，与书韵为友，雕琢着精神的家园。此刻，我听到一颗颗文字的尖叫，以久别重逢的热情相迎。

永州，一个最接近灵魂的地方，也是一个最接近精神文明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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